“叮咚当咚,当咚叮咚,叮叮叮。”
第一节课是语文课。
我趴在桌子上,看着语文老师走进教室。他瞥了一眼黑板上的“觊觎”,对值日生挥了挥手。值日生马上心领神会地上去把字都擦掉。
我撇过眼睛去看身边的少女,她也半趴在桌子上,没精打采的样子。我偷偷拿出自己来不及吃掉的午饭,一块菠萝包。
“咕。”
真是奇怪,我的肚子明明没有叫。
“咕~~~”
身旁的少女突然害羞地把捂住肚子。
拜托,你不会抄了一个中午的觊觎吧....
我没打算给她,相反,我加快了进食的速度。虽然不在视野范围内,但我确实感受到了右手边传来的饥饿气氛。我一边啃菠萝包一边想,我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啊。如果是小说男主的话,是不是应该大方一点。
于是我非常不情愿地,把面包掰成两块,把没啃过的递给她。
递到她面前的时候,她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根巧克力棒。
尴尬了。
她看着我笑了笑。
什么嘛!这不是有东西吃吗!欺骗我的感情!
我心想好险,差点就要把自己的午餐分给她了。
一边这么想着,一边在不被语文老师看见的地方几口把右手的半块面包啃完,险些把我噎住。
之后的整个下午时光,她就只是在那里认真地听课。除去每隔两节课,回去上一次厕所,剩余的时间,她都是一个人坐在位子上。教室里别的人都去走廊上跟好朋友聊天,只有我跟她还坐着。这种感觉怪怪的,总是会让周围的人误解我跟她关系很好似的。为了防止这一现象的发生,我少有地出了教室,在走廊上站着。当然,能聊天的朋友,我是没有的。出门的时候,我扭头去看她的反应。
她立着一本宫泽贤治的《银河铁道之夜》,脑后的马尾显得格外可爱,米黄色的毛衣在阳光下被烘烤得发酥发烫。她整个人就像盒子里的曲奇饼干一样安静而怡人。
如果是中国人的话,我们会成为朋友的吧。
我这么想。
下午的课结束之后,大家都整理书包回家了。身边的少女,像是不想再在这个地方久留一般,第一个从教室的监狱逃之夭夭了。
至于我,为了防止在回家的路上碰到默萝,选择了从来没有走过的小道。虽然说,这条路可能会比以前的路要绕很多,但是能不遇到那个混蛋,应该可以给我节约很多时间吧。
我默念着今天学习到的医学知识,像是放电影一般把所有内容重温一遍。路过一个偏僻的小公园的时候,听到了清脆的鸟鸣声。悠远而婉转,时而如龙凤泣鸣,时而如玉雪落池。感觉像是被一种不明的魔力吸引了一般,我四处张望着寻找那只神奇的鸟儿。
我想起了村上春树的拧发条鸟,那是一种会发出发条般咔咔声的怪鸟。我怀疑如果这声音真的是鸟鸣声,那它估计是一种名为八音盒鸟的物种了。仔细想想,其实每只鸟都是八音盒,被人摆在家中作为装饰品,只是这只的音色格外得好听罢了。
因为上午下过雨,下午晴朗了一会儿又变成阴天的缘故。
地上沾满了潮湿的红叶,圆桌上,椅子上,还有吹笛少女的头顶。
扎成马尾的黑发,仿佛永远在哭泣的柔弱眼神。如果我现在在玩游戏的话,系统大概会提示我,“你发现了,路人”。但她不是路人,也不是我认识我的某个音乐家,她是我同桌。
公园的外围是绿色网状栅栏和行道树,栅栏的底部还有膝盖高的灌木丛。我就躲在这些掩体的后面,暗中观察着她,偷偷地听着她的演奏。
一之濑蝉吹,三个星期前来月辉当交换生的日本人。中文似乎很好,但是只能做到在纸上写,不知道是因为胆小还是别的什么。现在似乎是居住在学校的音乐老师清水田叶的家里,不知道她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,据说是认识。一之濑在班级里火过一段时间,很多男生用自己蹩脚的日语,来回切换着“kimoji”和“opai”这两句跟她聊天。大概就是因为这群变态的包围,让一之濑始终无法融入这个环境中的吧。大家习惯了班级里有日本人存在这件事之后,抢着跟她聊天的现象也就渐渐消失了。她的存在感一再下降,老师也因为她不愿意开口说中文而不在上课叫她回答问题,也不会把她带到办公室谈话。久而久之,所有人都忘记了她的名字。我其实也忘了,只是在中午罚抄的时候,像是绿芽萌发一般突然把关于她的记忆都回想了起来。
至于她的笛子。
不是,不是那种中国古装剧里经常可以见到的那种横着的笛子,也不是西方歌剧院里的竖笛。而是一种我在现实中从未见过的,只在jrpg中略有耳闻的陶笛。陶瓷制成的贝壳状乐器,上面有着用钻孔机钻出来的小孔。因为在陶瓷上钻孔格外地困难,所以据我所知,这件乐器的价格并没有比刚刚提到的另外那两种低多少。
我看了一眼手表,从见到她到现在过了四十三秒。虽然说我晚几分钟回家也完全没有关系,但是我没有任何呆在这里当个变态偷窥狂的理由。
据我所知,她再过一个星期就要回日本了。而我的同桌,会变回那个作为交换生去了日本的班长。那个家伙学习成绩永远全段第二,每天看我的眼神凶恶地想要把我吃掉。比于那样的同桌,我有时候也会感叹一下,为什么像是一之濑这样的女孩不能多一点。但是实际上我也不是特别喜欢一之濑,不,我并不是说我她这个人,只是看不惯她懦弱的性格罢了。我着实不知道怎么对付文静脆弱的女孩子....但如果是默萝那种类型的,就算有一百个,我也会一板砖一板砖地吧唧吧唧解决掉。
身后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“喂,变态偷窥狂。”
幽灵般出现在我身后的人让我全身一抖。
我转过身。
黑色外套搭配浅黄色的棒球衫,一米八的高个子,眼睛深邃地像是漆黑的海。
面前的这个比我高半个头的男人,是清水田叶,也就是我们学校的音乐老师。
“全段第一君,在这里偷窥我的小蝉吹干什么呢?”他虽然笑着,但是似乎对此很在意的样子。
我少有地感到慌张了。
“我只是路过...听见了陶笛声而已。”
田叶听到我的回答,眼中的敌意逐渐松懈下来。
“全段第一君。竟然也会像普通人一样听音乐的吗?”
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啊...
“小时候,买过一把吉他,只是琴弦被老鼠咬断了。”
我说话的时候,语气带着残念。
“啊哈哈,是这样吗,喜欢音乐的,都是好孩子啊。你也是,还有小蝉吹。”
他用他那有着修长手指的手摸了摸我的头。
“喂,别摸头啊。”
“啊哈哈,这样显得我们关系好,不是吗?”
“谁跟你关系好啊....”
“嘤嘤嘤。”
我站在原地,僵硬地看着他。我那短暂的十七年生涯里,还没有见过哪个一米八的男性会在我面前嘤嘤嘤。他这算是撒娇吗,怎么gay里gay气的。
公园的中心,蝉吹投入地吹奏着那首动人的曲子。
呈现在我面前的画面,是被雪花覆盖的,看不到头的田野,主人冻死在牛车之中,年老的牛依偎着主人的尸体逐渐死去。
“这首歌叫做lovesickness,是ゆきたなか的歌。很好听对吧,我看得出来,你很喜欢。”
他勾着我的肩膀,微笑地看着我。我有些不习惯别人对我这么亲密,把脸撇过去。
“喜欢吉他的话,就自己攒钱去买吧。弹吉他的男生,很受女孩子喜欢的。”
“我跟你可不一样,我才不是为了被女孩子喜欢才去弹吉他的。”
“啊哈哈,巧了,我也不是为了被人喜欢才去弹钢琴的。但是最后,还是有人喜欢上我了呢。”
他微笑着看向公园中央的蝉吹,露出欣慰的眼神。
“那孩子,很可爱对吧。”
“萝莉控。”
“哈哈,你还真的是....”
他拍拍我的肩膀,自己朝蝉吹走过去。
“我下班了,小蝉吹!”他像是见到主人的哈士奇一样冲过去,张开双臂。
吹奏着陶笛的蝉吹停下演奏,在转身看到田叶的一瞬间绽放笑颜,鸽子灰的瞳孔像星星一般明亮起来。
蝉吹也冲过去,他们两个拥抱了起来。
然后,用着我听不懂的日语交谈着,嬉笑着,牵着手往我不熟悉的道路远去了。
他穿着浅黄色的夹克,她穿着米黄色的毛衣,真好啊。
整个过程,我始终躲在树的背后看着。
我突然意识到,也许自己是很羡慕他们的。
在原地沉思了一分钟之后,我自言自语道。
“回家吧,白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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